我的传家宝


文章出自:中华遗产 201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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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物以载道』,『传家宝』亦然。其之所以为『宝』,不在于价值连城,而在于承载其中的家族记忆与文化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说,家家都有『传家宝』。让我们走近这些平凡而珍贵的传家宝,聆听每一个家族的传承故事。
家族:十一代蒙医世家
传家宝:祖传外科手术工具
照片中这位身穿蒙古族传统服饰的青年名叫阿南达,虽然年纪不大,却身怀绝技,是家传蒙医第11代传人。
阿南达的先祖自清朝就已经开始悬壶济世,后代子孙皆继承蒙医家学,还曾出了两位御医。他手中展开的,就是在家族中传承二百余年的蒙医外科手术工具。阿南达说,在草原上骑马放牧,跌打损伤在所难免,所以蒙医在外科领域医有所长。
从蹒跚学步开始,阿南达就跟随在卫生院就职的父亲在草原上采药,七八岁时已能辨认近50多种中草药材。一次,有位胃病发作的老人来家中求医,恰逢父亲外出,阿南达便学着父亲的样子给病人开了药方。老人回家服药后果真药到病除,还特地上门感谢。阿南达原以为会因此得到父亲的称赞,谁想却受到了责骂:“病治好了是件好事,万一吃错了呢?人命关天!这是我们医德中最不能容忍的。”父亲的一番训诫,让年幼的阿南达终身难忘。12岁那一年,阿南达被父亲送到舅爷爷阿旺彭措家,系统地学习蒙医,成为了最小的关门弟子,继承了家传蒙医的衣钵。
如今已经成为知名蒙医的阿南达,经常四处义诊,他始终没敢忘记舅爷爷对自己的叮嘱——“将来有了本事,必须把医德放在第一位。”对于未来,阿南达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蒙医文化发扬光大,“从我这代,我要把‘祖传’两字祛除。学医重要的是有天赋,肯钻研,而不在于血统。以前蒙医多依靠口耳相传,所以注重家传,今后我要把我所学的医学知识写成文字记录下来,谁悟到了谁就学,学成之后发扬光大。”阿南达说。(供图/阿南达)
家族:国学大师罗振玉家族
传家宝:《传古别录》滑石拓片模板
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金石篆刻及鉴藏领域专家罗随祖先生,拿出的传家宝有些特别。罗先生说,这些从父亲手中接过的刻有古代青铜器、玉器的滑石模板,之所以称为“传家宝”,不只在“传承”,更在“传播”。其中的原委,要从罗随祖先生的祖父,著名国学大师罗振玉先生谈起。
出生于清朝末年的罗振玉先生,一生嗜古如命,善识文物,倾心于经史考据之学。每每涉足厂肆,总尽廉俸所入,搜求古物,家中藏品无数,从殷墟甲骨、汉晋木简、墓志铭文,到宫中所藏历代图书、历史档案,乃至珍宝、钱币等无所不包,称山海之富。对于罗振玉先生而言,收集古物并不为观赏把玩,意在研究学问。自上世纪初起,罗振玉大量收集甲骨,率先判明甲骨的真实出土地乃河南安阳殷墟,其考释和研究之功承前启后。在抢救内阁大库明清档案及文渊阁藏书时,罗振玉先生多次发现大量涉及清初历史的重要档案。1921年这批档案险些被以“烂字纸”为名卖给纸庄,罗氏再次奔走于京津筹款,抢救买下劫余9000袋15万斤档案。
罗振玉先生不仅在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与保护领域,做出了后人无法企及的贡献,还极为重视对于文化的传播。先后多次把家中藏品辑录成书,勘布流传,编著了《贞松堂集古遗文》、《流沙坠简》、《三代吉金文存》、《贞松堂历代名人法书》、《雪堂校刊群书叙录》、《殷墟书契考释》等传世经典。
在罗振玉先生不计其数的藏品中,却有18件迟迟没有被收录成书。原来,这18件藏品有一个共同点——都采用了平错工艺,即在器物表面刻出的纹饰图案中嵌入金银丝,最后用厝石将嵌入的金属磨平。这种工艺制作的器物虽然精美绝伦,却难以在当时的照相技术下呈现其细节,也自然无法被印在纸上刊行。
上世纪三十年代,罗振玉先生的第五子——我国著名文物专家罗福颐先生亲自动手,按照等比例大小,把这18件器物,采用立体拓片形式,雕刻在18块滑石上,并以此为模板,刊印成书,取名《待时轩传古别录》,例如“阳陵”虎符等国宝级文物拓片,自始传播。
罗随祖先生手握父亲当年雕刻的滑石感叹:乱世之年,古物传世极为不易,祖父和父亲之所以致力于对藏品的研究、辑录,就是为了能够传续中华文化,这也是书名中没有用“藏古”,而是“传古”的用意所在。“在我眼中,这些传家宝的宝贝之处不在于物,而在于它们所承载的文化。因此,传家宝的传承更是一种文化使命的传承。”罗随祖先生如是说。(摄影/逆光)
家族:戏曲世家梅兰芳家族
传家宝:《霸王别姬》首演戏服
在梅兰芳先生的故居之中,摄影师巧妙地利用视觉角度,将梅兰芳先生的重孙梅玮与先生在首演《霸王别姬》时,扮演虞姬所穿戏服,呈现在同一镜像之中,光影叠加间,营造出时光的蒙太奇。
从某种意义上说,出现在图片中的每一个物件,都称得上传家宝——它们都是梅兰芳先生生前使用过的物品,并且原封不动地摆放在最初的位置。这套位于北京护国寺大街的四合院,是1949年前后,由周恩来总理特批给当时旅居在上海的梅先生居住的,意在请梅先生回京,参与新中国的文化建设事业。不过按照周总理的意思,本来另有安排。梅兰芳先生在北京东单一带的无量大人胡同(今红星胡同)原本有一套七进门的四合院,抗战期间,梅先生蓄须明志,拒绝给日本人演出,经济也因此拮据,便出售了这处住房,迁居上海,以避时乱。在力邀梅兰芳先生回京时,周总理本是想为先生收回这处四合院,但被梅先生以“诚信为重,不可毁约”为由婉拒。于是总理为梅先生另寻了现在的这处居室。直至1961年离世,梅兰芳先生一直居住在这里。
梅先生去世后,梅家将先生两万余件遗物悉数捐给当时的文化研究院,其中就包括图片中的这套戏服。文革期间,戏曲艺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已经更名为戏曲研究所的文化研究院,也没能逃过被查抄的厄运。当时梅兰芳先生的遗物就锁在一间不大的储物间里,面对盘查的红卫兵,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假称屋内只是一些零碎的“破烂儿”,才使得这些珍贵文物逃过一劫。1984年,这批遗物中的一部分重新回到这座梅先生居住了十余年的四合院,在此筹建“梅兰芳纪念馆”。
如今,梅玮就供职于此,从事京剧与梅兰芳文化产业的研究工作。梅玮说,家中男性成员,幼年都有学戏的经历,但在舞台从事京剧表演艺术的并不多,“或许因为梅派本就以兼容并蓄,注重创新与个性著称,所以家庭对我们个人的发展也给予了很大的自由。在更广泛的文化层面推动京剧艺术的发展,也是一种传承。”(摄影/王梓丞)
家族:维新志士谭嗣同家族
传家宝:铜墨盒、端砚、印泥盒
家住湖南岳阳的谭士恺先生,平时最大的喜好就是书法艺术。在他写字的条案上,总放有三件文房——铜墨盒、端砚,和一个印泥盒,却从不使用。原来,这三样文房是谭士恺先生的高祖父——谭嗣同的遗物。图中位于最外侧的这方铜墨盒,正面镌刻有一幅山水画,一位垂钓者眺望远处青峦叠嶂,身后两株老树一株枯萎,一株发出新芽。画幅上方有“乙未冬日复生氏制”八个大字。“复生”正是谭嗣同的字号,而“乙未”年为1895年。这一年,30岁的谭嗣同正在写戊戌变法维新派的第一部哲学著作——《仁学》。或许亲手所刻的老树新芽,正是谭嗣同对自己政治抱负的表露。
中间的这方端印,造型古朴简洁,是谭嗣同1989年赴京后,在宣南会馆居住时期使用的。另一件黄釉雕瓷福寿纹印泥盒,盖面中有圆形阳文寿字,四边各有一只蝙蝠,盒底有“大清光绪年制”底款,乃戊戌变法时,光绪皇帝赐予谭嗣同的信物。只可惜谭嗣同壮志未酬,便凛然赴死。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就义前,把这三样东西外加一把蕉雨琴,交给妻子李闰。李闰一直把它们秘藏家中,直到1929年去世。此后,谭嗣同的遗物被传给了李闰唯一的孙媳妇,也就是谭士恺的奶奶——当时年仅23岁的刘萍君。1949年,刘萍君因故由湖南浏阳迁往别处,随身带走了谭嗣同留下的这三样文房以及写给李闰的一封家书。至于蕉雨琴,因为不便携带,便暂时埋在了地下,有待他日取回。谭士恺先生说,极为可惜的是,解放后家人去寻琴时,琴身却因深埋地下,已经腐朽。而家书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由祖母刘萍君捐献给了湖南省博物馆,所以现今自己手中只留有图中的铜墨盒、端砚、印泥盒,以及家书的影印本。
捐献出的这封家书,是1898年,谭嗣同得到光绪帝赏识,受召入京前,写给妻子李闰的最后一封信。深知此去生死未卜的谭嗣同,在信中叮咛妻儿务必“视荣华为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惟必须常俭免得人说嫌话,至要、至要”。这封当年谭嗣同给夫人李闰的勉文,如今被谭家后人奉为家训,代代践行传承。(摄影/朱辉峰)
家族:清代世勋家族
传家宝:清六帝诰封圣旨
在西安市长安区丰店村一家姓张的农户家中,两张清代皇帝诰封族中先祖的圣旨徐徐展开。圣旨由江南绫绵特制而成,长九尺、宽九寸,象征着五行的五彩底色上饰有祥云图案,内容由满、汉两种文字书写,加盖“制诰之宝”朱红玺印。
手拿圣旨的两名男子分别是张连虎(前)和张巨峰(后),是清初江南宁国府总兵张鹏程第十三代孙。这些圣旨是清帝为表彰先祖张鹏程及子孙七代十三人,陆续颁发的。张鹏程当年曾以总兵之职镇守贵州、安顺等地,在清初平定“三藩之乱”中,立下汗马功劳。后又由贵州调至福建,参加了由福建提督施琅指挥的渡海大战。其子孙七代先后在清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六朝为官,除一人为进士外,均为总兵、副将。因战功卓著,供获六帝诰封圣旨十五道,恩赐御笔金匾八面。
清朝晚期,张氏家族从第八代起辞官还乡,以耕种为生。此后张家几代人都视圣旨为生命,严加保管,代代相传。别说外人,就是家中女眷也一概不知。不幸的是,在军阀混战的上世纪二十年代,保存在第十代传人张徳鑫手中的圣旨,被盗走四件。后来,军阀刘镇华围困西安城时,其中一个团就驻扎在张家大院。为保护余下的圣旨,张徳鑫冒着生命危险,从房上阁楼里将他们连夜转移,才得以保全。经历此劫,张家对圣旨更加细心保护。
“文革”期间,一场轰轰烈烈的“破四旧”运动席卷全国,当时负责保管圣旨的第十二代后人张振华隐隐感到了形势的紧迫。于是,便心生一计,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祖屋,制造了圣旨灰飞烟灭的假象。暗地里他瞒天过海,将御赐金匾嵌在夹墙里,再用泥封上,圣旨则装进袋子,盘在火炕的夹缝里。此后,无论寒冬腊月天气再冷,张家的炕再也没生过火。直到文革结束后二十多年,张振华才又将圣旨的秘密公布于世。
如今,圣旨已经传到张振华的儿子张连虎手中。张连虎说,家中第十三代、十四代后人已经出了二十几个大学生。以前家中先祖是以武功捍卫河山,今后希望子孙可以用文化知识报效祖国。而自己目前最大的愿望,则是可以建起一座圣旨博物馆,更好地保护家传圣旨,供后人瞻仰。(摄影/邱子渝)(中央电视台《寻宝》节目组为本文提供线索,特此鸣谢)

责任编辑 / 杨思  图片编辑 / 吴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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