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地理》让我在剑桥找到了方向
发布时间:2015年10月20日 文章出自:用户投稿 作者: 程雪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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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程雪瑶,是《中国国家地理》一直以来的坚定拥护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脑残粉)。我目前在剑桥大学读本科二年级,自然科学专业。像很多如今的留学生一样,我也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推入了全球化的浪潮里,高一的时候接受了一个新加坡高中的奖学金邀请去了南洋,现在又到了不列颠。虽说还没有过20岁生日,却已经在海外飘了四年。
看到这个征稿通知时,是暑假的尾巴,我正钻在实验室里,一边盯着仪器一边忙里偷闲地在笔记本电脑上赶我的文章《一个剑桥大一女生的科研手记:何谓星辰,何谓大海》,而且刚好写到引用单之蔷先生在卷首语中的文字的那一段,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我跟《中国国家地理》一定是有着数不清的缘分,这只是其中之一。
当时我的心情就难以平静,虽然自己手里还有好几篇稿子没赶完,却暗下决心等忙完手头的事情一定要把给《中国国家地理》的投稿写出来。
我的上一篇文章发了出去,两天就阅读破万,读者反响特别热烈,我又写了一篇更现实的后续;之后大二开学,简直忙的马不停蹄,终于熬到了周末把《与中国国家地理的不解之缘》投稿写了出来。
我的那篇科研手记,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受《中国国家地理》的文风浸润;其实,我现在的生活都可以说拜《中国国家地理》的巨大影响所赐。
如果说有哪部期刊对我的影响大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那一定是《中国国家地理》。
现在,十月秋阳的暖意还在剑河的柔波上跳荡,透过我窗外的树影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长篙,推着轻舟从画面的一个尽头消失在另一个尽头。虽然以我不到二十年的浅薄阅历,并不能对人生给出多么深刻的思考,我却能够大言不惭地说一些事情已经改变了我的命运、塑造了我的人格。有些是疾风骤雨,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改变船只的航向,比如说我在四年之前阴差阳错去了新加坡;另外一些则是连绵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却在不知不觉间让山花开遍芬芳沁骨,那就是我从小阅读的《中国国家地理》了。
父母都是《中国国家地理》的爱好者。家里的书柜藏有从新世纪以来的每一期,包括增刊、特刊,几乎占去了半壁江山。从小学开始,我就经常偷偷溜进书房,从书架上随便取下来一本;一开始只是对着彩页和插图出神,到后来也痴迷于文字不能自拔。每一幅彩页的背后,仿佛都吹来旷远的风;年少的日子错过了很多风花雪月,取而代之的是远方的地平线和在地图上展成立体的山川河流,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未知疆域。2005年我正读小学三年级,父母在第一时间就买回了刚发布不久的《选美中国》特辑。《选美中国》提出了“关注西部”的口号,也是从那时我知道了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雪山冰川、草原荒漠,翻开每一页都像经历一轮扑面而来的震撼;当地图上的聚落渐渐稀疏、人烟消失不见,自然就得意地在铺开的白纸上大肆渲染了最美妙绝伦的作品。受此影响,我当时最爱看的书竟然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地图册,什么青海地图、新疆地图、西藏地图之类,被我妈无数次说有病依然乐此不疲。我记得青藏高原上数不清的冰川和河流的名字,高原湖泊的形状甚至湖水的咸淡;天山中的古道,新藏公路的垭口,祁连山的支脉和分水岭,大河和小溪的发源和归宿。
高一时非常想不通地理为什么是文科,进入了理科班之后没法再学了,很郁闷。作为理科生,我一直很仰慕《中国国家地理》的总主编单之蔷先生;一直对他的印象都是充满人文情怀的科学工作者,每一期他所作的卷首语,在文采飞扬的同时又有着对科学充满哲思的独到见解。记得2011年有一期的主题是“盐”,单先生在卷首语中讲到他在中学时对于地理课本上的外流湖、内流湖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觉,直到去了内流区,见到了内流河与内流湖,才对内流与外流的区别有了深刻的体验。看到这里我深有共鸣,然而我却是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给自然风景加上感性色彩,寄予一些个人的情愫。比方说,我一直都认为内流河是一种充满悲剧色彩的存在:不论上游有多么水草丰美,最终还是会因为降水量的减少消失在荒漠中;幸运一些的可以注入尾闾湖泊,也算是给自己的生命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但沉默的大多数只能带着对大海的想象,用干涸的双眼送出对蓝天的最后一瞥。每次看到地图上内流河的蓝色实线从涓涓细流慢慢变粗,再变成细若游丝的虚线、最终消失时,我心里都会一阵难过。
因此,2011年初中、高中之间的那个暑假从新疆回来后,我把我高一的第一篇习作献给了额尔齐斯河——中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河流。这篇题为《远行的路、方向与自由》的、现在看来洋溢着不谙世事的少年意气的文章,是我高中时代最后一篇还拿得出手的作品了;之后我全身心地投身理化生几年不曾提笔。在这篇文章里我把河流上游的田园牧歌想象为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但是,在离开了上游的绿洲后,许多河流就死在了荒漠里。我笔下的额尔齐斯河承载着浓重的个人情感,她有喀纳斯和布尔津这样仙境一般的上游,也有中游的干渴和困苦;然而,她却在深思熟虑后决定了向湿润气流吹来的方向而去,为了避免大多数河流的命运而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最终,她不仅进入了海洋,还找到了大多数河流不曾到达的北冰洋。
很难说我的这篇习作是咏物言志之作,因为当时的我看自己的未来就像雾里看花,并没有清晰的定位。但也许是造化弄人,不久命运就真的把我拖拽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仅仅一个月后,我晚上放学回家,父母给我看了一封新加坡高中寄来的信,信上说他们愿意资助一个中国学生去那里读书。留给我们做决定的时间非常仓促,但我还是在新年的钟声敲响时,登上了去往新加坡的飞机。
五个月后,初次离家那种焚心的剧痛、困惑和迷茫渐渐尘埃落定,我的心情稍许平静了下来。那时我每天在新加坡的国家图书馆待到晚上闭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闯进了中文区,在陈列期刊的书架上发现了久违的《中国国家地理》。不仅有2012年的新刊,还有我之前在家就读过的旧刊,让我一下就回想起了初三学业再繁忙都会趴在床上看《中国国家地理》的冰川专辑的日子。
我在机场和父母挥手告别时没有流眼泪,在新加坡的前几个月生活学业全部亮红灯时撑着要强,却在这个夜晚,空旷无人的图书馆中,对着这本和我一样漂洋过海的《中国国家地理》泪落如雨。2012年的前两期是浙江专辑,有一篇文章讲到在海外的浙商试图从海关带出家乡的咸鱼,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满架的杂志忽然让家乡那么亲近可触,我阅读多年《中国国家地理》积攒下来的对每寸江山的情感就这么汪洋恣意地吞噬掉了我所有的矜持,痛痛快快地爆发了一场。燕山的落叶缤纷,云贵的杜鹃红透岭野,油菜花金灿灿地从江南到塞北再到青海湖边铺了一地,夏风吹过鼓浪屿再吹过青岛八大关,草原的霜雪正收割着最后一茬牧草,阳光照耀在塔什库尔干;醉了,东风醉了西风也醉了,秋醉中国三万里……想起中考之前的晚上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最后抓起了床边的《秋醉中国三万里》专辑,才在婺源的朦胧秋色里沉沉睡去。我似乎已经忘了家乡的准确经纬,只记得是五千公里外的那块版图;走得越远,乡愁的涟漪就会越宽,离开自己的城市,乡愁的范围是几百平方公里;离开自己的国家,乡愁的范围就成了几百万平方公里,直至每个故国的角落,都回荡着记忆的波光。
也是从这个时候,我开始更多地关注《中国国家地理》的人文板块(之前都是对自然科学相关的主题更感兴趣),并对自然背后的文化符号更深入地进行思考。
跟许多青少年读者不同,我的阅读始于《中国国家地理》,而后才接触到《博物》。2011年中考前夕,《博物》的五月大学专刊主题是“大学时光精彩如戏”,我想着很快就要考试了,就把这期收藏了起来不曾翻开,等到三年之后,高考结束再读。谁知不到一年计划就被完全打乱,我离开去新加坡前把我几年来订阅的《博物》全部送给了我的高中好友,这本大学专刊也在其中。我至今不知道它讲了什么,只记得封面图片是叹息桥。结果2014年秋,我拖着箱子来到剑桥时,一眼就看到了横跨在剑河上的叹息桥,忽然就意识到这一层微妙的联系,不胜唏嘘。(后来又想起来,那期《博物》的封面似乎是牛津的叹息桥,不是剑桥的,因为桥下没有河水)
《中国国家地理》对我的影响却没有到此为止;不仅如此,她在接下来成为促使我做出更重要的决定的内在力量。初中时我想以后研究生物,等到了高一又变成了化学;在新加坡两年,方向又转为了物理。于是来到剑桥之后,大一打算主修物理,却发现剑桥的自然科学课程允许学生辅修多门科目,于是加选了地球科学。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就像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梦想开始的地方,彷徨过后才发现最初的港湾一片海阔天空。我这次是用专业的眼光审视曾经让我痴迷的山川海洋,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双手把二维的地形图变成三维的剖面,踏在苏格兰海岸上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沉积岩的粒径渐渐演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地球科学这个我从未真正在学校学习过的科目却像一个久违的故人,从记忆的深处走来,像正交偏光下的矿物一样,闪烁着干涉光的华丽色彩。一节讲座上,屏幕上的幻灯片居然打出了整个青藏高原的横剖面;我没有想到自己从小在《中国国家地理》上读到的那些熟悉的山脉、盆地、峡谷的名字,却能以这样的形式久别重逢,激动得要在课堂上叫了出来。
转去地球科学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我为此跟父母在电话上聊了很多次,也在物理系和地球科学系之间来回奔走询问所有我能接触到的教授与学生。地质学、地球科学一直是冷门专业,业外人士对它有着艰苦不堪的刻板印象,业内人士不看好它的发展前景;女生读这个专业更是阻力重重。
我却最终把天平倾斜向了一直的理想。回想起来,《中国国家地理》一定是这个决定背后最重要的原因,虽然她从我离开家起就转入了幕后若隐若现,对我造成的影响却早已潜移默化地渗入血液。与其说她改变了我的道路,不如说她指给了我一条道路;其实仔细想想,我的道路真的改变了吗?因为各种原因我暂时偏离过,现在不过是蓦然回首,重新看到她还在灯火阑珊处笑意盈盈。
如今,世事日新月异、翻云覆雨,去国怀乡已经成为普遍,我庆幸我在塑造世界观最重要的几年里接受了《中国国家地理》的浸染,不管是对自然、对科学、还是对文化;真正脚踏实地的科研,同星辰大海的浪漫遐想还是相去甚远,我希望自己能保持初心。《中国国家地理》隔着一万公里的空间和十几年的时间,依然改变了我的人生;在此真诚祝愿她65岁生日快乐,我期待在之后的旅途中一直有她的身影相随。
程雪瑶
2015年10月10日于剑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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