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征途是迷雾冷山
发布时间:2014年12月09日 文章出自:用户投稿 作者: 李烨
留在西藏的理由很多,喜欢拉萨便是其中之一。独自在拉萨时,每遇到天气晴好的午后,我都会背起相机去大昭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端量着洁白的烟氤从煨桑炉里袅袅升起,虔诚的朝拜者执着地走在信仰的道路上,直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缓缓拉长。此时的光影格外迷人,步履匆匆的人群身上披覆着淡淡的银辉,信仰将他们打开并照亮,古老的善意在他们身上闪闪发光,这画面温润而亲切,像久远无声的岁月,充满沧桑古老的质感。
香火缭绕的大昭寺前最多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好奇的旁观,另一种是虔诚的觐见。虽近在咫尺,却如同彼岸。我不是信徒,可当我看见佛门前海浪般此起彼伏叩拜的身影,看见她们真诚眼神里流动的熠熠之光,即使身在其外,也无法不为之动容。转经的人群中,有耄耋老者,也有稚气孩童,拄着双拐蹒跚而行的也不乏其人,他们每人手里或是摇着转经筒,或是捻动温润的佛珠,清脆的木板叩击声则来自那些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来朝拜的磕长头者,他们的历练我无从想见,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不同的故事,相同的是,他们都有着明亮而从容的眼睛。
蕾秋·乔伊斯在她的小说《一个人的朝圣》中写道:在生命的流程里,痴迷一个人,或是一个地方,为此激情烧烧,备受煎熬,孤独流浪,成为灰烬,也心甘情愿和在所不惜。走过阿里大环线之后,内心深处一直对那里的山水念念不忘,曾经的照片和文字不足以记录它的壮阔与辽远,于是便有了此次出行。我要用手中的相机,去记录那四季交替中的光阴流转,去记录消逝在风中的雨雪的容颜,去记录深厚大地的色彩变换,还有那遥远地平线上的迷雾冷山。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马年转山。今年是释迦牟尼诞生的藏历马年,在神山冈仁波齐的本命年去转山,转一圈相当于平时转十三圈,据说可以洗尽一生的罪孽。十二年一轮回,短暂的一生又有多少十二年可以供人消磨,人类在飞逝如电的时间面前总是不堪一击。我们未必能够主宰浩大的命运,却可以选择自己抵达的地方,这样,许多年之后,翻阅手里的老照片,你沉入回忆,回忆起无限的阳光如利剑般刺透云层,辉映在缓缓摇动的转经筒上的某个悠长的下午。
一早从拉萨出发,途经羊卓雍措、卡若拉冰川、江孜古堡,当天便可抵达年楚河与雅鲁藏布江汇合处的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到日喀则,不得不去扎什伦布寺,扎寺作为格鲁派在后藏最大的寺庙和藏区黄教四大寺院之一,同时也是四世之后历代班禅喇嘛驻锡之地,气势自然非凡。寺庙主体顺应山势而建,殿宇依次递接,疏密均衡,楼台醒目,殿堂层叠,肃穆的红墙与灿烂的金顶相映成辉,构成扎寺恢宏磅礴的宫殿建筑群。
在扎寺,没有时间限制的闲逛是最自在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每个转角都有无限的精彩。那些风中摇曳的花儿、映于红墙的斑驳树影,那些缓缓飘动的彩色布幔、飞檐上宝相庄严的雕塑,都会令人心中一动。深秋时节,寺庙的院落内也没有萧瑟之感。娇小的格桑花簇拥在路边,花瓣用它透明的手掌捧起温暖的阳光,汇聚成金色的花蕊,如同一小块凝固的蜜糖,流淌着醇厚诱人的莹光。花儿的香气会吸引来白色翅膀的蝴蝶,在花丛间追逐嬉戏,偶尔会伫足于透明的花瓣上啜饮小憩。逛寺庙记得要避开旅游旺季,那时寺庙的游客稀少,独自闲逛,累了便静静的坐在走廊的木质长椅上,阳光清亮酥软,岁月悠远绵长。院墙转角的光影处,倏尔有红衣喇嘛翩然而去,天宇的轻风撩起白色的布幔,风中隐约传来鸽子咕咕的叫声,猫咪倒是一点都不见外,慵懒的趴在我的脚边呼呼大睡,唯有树影在红墙上不紧不慢的踱着步,提醒你静水深流般逝去的时光。
从日喀则去往萨嘎,我们一般从拉孜检查站改走昂仁方向,一方面可以避免走回头路,另一方面还可以顺路游览静谧明亮的浪措。西藏有一千五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湖泊,这个小措不像三大圣湖般名声显赫,但这并未影响她恬静婉约的气质。春季的湖面是最美的,尤其是新雨过后,春日照耀着林野,岸边的坡地青草依依,空气新鲜而湿润,溜圆的雨滴乖巧地悬于翠绿的叶尖上,晶莹剔透,像精灵的宝石。湖面的色彩呈现淡淡的蓝绿色,色泽清亮,近乎透明,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好似满池的星星,闪闪发亮地簇拥在一起,缤纷灿烂。
远处碧绿的草坡上停放着一台红色的拖拉机,赋闲在家,休养生息,努力地睁着车头的大眼睛,认真地打量着湖心。它的背后静静地蜷匐着几幢院墙雪白的藏寨,炊烟袅袅升起,消散于白桦林的林梢。几头气定神闲的藏牦牛星散于房前的坡地上,悠闲自得地寻觅着新草。更远的地方是黑黢黢的接近垂直的崖壁,技巧高超的山羊就那么若无其事地站着,面色深静如水,那么陡的峭壁,我从下面打望都感觉腿酸脚软,它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在我们人类看来,这是多么宝贵的技能啊,可它们却只用来找草吃。
从萨嘎出发,记得一定要早起。辽阔的仲巴草原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路边河道里淙淙地流淌着明净喧腾的溪水,蜿蜒地消失于远方高耸的雪山深处。清晨的阳光丰盈清亮,一寸一寸地漫过山巅,漫过村寨,漫过深深的河谷,阴冷深暗的影子缓缓退去,温暖像希望一样铺满了大地。宁静平远的地平线上座落着沉默的喜马拉雅山脉,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山尖最先被阳光打亮,眼看着淡淡的青蓝渐渐幻化为迷人的金黄,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神奇而壮丽。
晨曦为路边的野草披上了华丽的外衣,在茫茫的荒原,假若看到一丛野草,也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尤其是寒意正浓的清晨,在道路两旁的洼地里,看见它们紧紧簇拥在一起,仿佛早已熟谙了忍耐与节制,顽强地伫立于命运的旷野,恭敬地遵循着自然的安排,它们近乎透明的穗芒像海浪般随风摇曳,闪烁着清脆的银光。初春或深秋时节,夜间有时会飘起飞雪,次日赶路,原本苍凉广阔的沙砾坡地变得洁白平整,延绵起伏的山丘亦是一夜白头,茫茫迷雾笼罩着世界的一角,天地无涯,万物渺渺,唯有一条寂寞的车辙通向更寂寞的远方。
过了马攸桥检查站,才正式进入阿里地区。你无需担心错过地标,因为那里耸立着一块巨幅的宣传牌,上面写着:欢迎进入阿里秘境。进入阿里之后,地势更加开阔,野生动物明显多起来。由于藏民不杀生,野生动物们格外放心,在路边就可以轻易地看到许许多多有趣的野生动物。岩羊一般是成群出现,它的头颅不算大,却横支着两只大角,雄性岩羊的角可达五六十公分,看上去份量不轻,所以总感觉它转头打量你是件很庄重的事情。岩羊还尤其喜欢打量人,这也是它们致命的弱点,每每逃到山脊上,总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再飞奔逃命,而恰恰它们也在这个时候被无耻的子弹击中而丧生,不过这种死亡方式还算得体,起码看清了敌人的真正面目。
听当地人说,岩羊的集体精神很强,如果有的队员不幸死亡,其他成员会将死尸团团围住,不让兀鹫等食腐动物叼走,这种自然界里存在的高贵品质,在人类身上几乎消失殆尽。黄羊更容易辨认,它们的屁股上有白色的心形的斑纹,也是成群出现,它们的相貌看上去温顺贤淑的多,像是草原上的小精灵,经常结伴穿越笔直的天路。雄性藏羚羊在阿里北线比较多,南线很难看到,可能是由于南线水草丰美,在六七月份,在阿里南线经常可以遇到大规模迁徙的雌性藏羚羊,她们会在迁徙的途中产下小藏羚羊,不过,由于人类无耻的盗猎,这个古老的物种已经走向面临灭绝危险的边缘。
无论是在草原、湖边,还是雪山的脚下,到处都可以看到藏野驴的身影,在阿里南线,它们是曝光率最高的物种。坚持不懈的锻炼使得它们比家驴要趾高气扬的多,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它们最快可以跑出四五十公里的时速,这个成绩在众多高原物种里绝对名列前茅。不过它们有着跟家驴一样的倔脾气,在平原上喜欢和汽车赛跑,当超过汽车时,它们会得意的停下来骄傲的回视一下,之后再跑。心机沉重的偷猎者就利用它们这个弱点,只需要开着车与它们赛跑,就会把它们活活累死,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野驴非常恼火的事情,明明跑赢了比赛,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黄鸭和黑颈鹤就属于比较机智的,对人类的伎俩十分了然,或是轻描淡写地站在远远的沼泽地里,或是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从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丧命的危险系数自然降低了许多。胖嘟嘟的旱獭一般悠闲地趴在自己的家门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黄色的皮毛完全融入大地的颜色,用肉眼很难区分出来。在阿里南线,还可以看到许多呆萌的小地鼠,这些小精灵约有成人拳头般大小,皮毛呈淡褐色,一对玲珑的招风耳,漆黑如豆的小眼睛灵光闪闪。清晨,你可以看到它们站在温暖的阳光里眺望远方若有所思;个别胆大包天的,会伫立在路边的青石之上打望过往的车辆,丝毫不理会行人惊诧的目光;也有浪漫忧郁型的,摆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思考鼠生。
假若清晨从萨嘎出发,下午便可抵达霍尔。天气晴好的话,最先闯进视线的大雪山是纳木那尼峰。海拔七千六百多米的纳木那尼被藏民称为“神女峰”,现在依然流传着她和神山冈仁波齐的美丽传说。傍晚的纳木那尼壮丽的令人不敢直视,诸峰为金光所笼罩,如同身披圣甲的天神,倚剑而坐,睥睨众生。冈仁波齐与纳木那尼遥遥相对,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海拔六千七百多米,整个喜马拉雅山系中超过七千米的雪山有五十多座,在诸峰之中它实在算不上翘楚,但是,它至高无上的宗教地位足以令众峰望尘莫及。山体顶部,巨大的冰槽形成了天然的佛教万字格,终年不化。
在信徒的眼里,冈仁波齐是整个宇宙和世界的中心,是众山之根、万水之源、诸神的宫殿、世界屋脊的奥林匹斯。世界上大多数宗教都有一共同特色:朝圣,聚集在冈仁波齐的宗教纷繁复杂,有据可查的藏传佛教就有十余个教派。它们在对佛的认知、修行方式上大相径庭,但却在冈仁波齐脚下凝结成同一个最原始、最古老的仪式:行走。笃信佛教的人坚信:转山可能尽涤前世今生的罪孽,增添无穷的功德,并最终脱出轮回,荣登极乐。于是,藏民来了,印度人来了,尼泊尔人也来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信徒走上同一条朝圣之路。群山与河流漫过他们银子般清凉的双眼,虔诚叩拜的脚步丈量着长路漫漫,有信仰真的是件幸福的事,至少可以活的更干净。
抵达鬼湖拉昂措时已是日落时分,远处的纳木那尼峰赫然而立,像一尊玉佛巍然安坐。寒风凛冽,啸声隐隐,在翡翠色的湖面上涌起一道道滚着银边的骇浪,像一条条银蛇,逐水而来,由远及近,奋不顾身扑至岸边,碎玉飞溅。据说鬼湖与圣湖原本是同一湖泊,由于地壳运动而一分为二,两湖的湖底如今依然相通。神奇的是,鬼湖拉昂措的水质为咸水,人畜皆不能用,常常妖风四起,因此得名;而圣湖玛旁雍措的水质为淡水,水草丰美,碧波浩渺,故人称碧玉湖。那些流传已久的传说如同神秘的面纱,层层笼罩着圣湖玛旁雍措。每次走到湖边,凝望着如海的湖面,我总会想起一个人。
翻开历史发黄的书页,一个名叫玄奘的高僧,杖锡孤征,万里求法,历经艰危穿越藏地雪域也曾到此。这壮举即使放在如今,也令人难以置信,而在那个年代,足以成为神话。于是,就有了西游记,就有了唐僧取经,就有了传说中的西天瑶池。此刻,我所站的位置,他是否也曾驻足凝望。湖水依旧澄澈明净,微风漾过宛如宇宙之沙,白云悠悠好似佛座莲瓣,只是那风中飘落的禅音,在这层层涟漪中传颂了一千年。
从巴尔兵站到札达,需翻越四座山丘。原本平淡无奇的土地由于富含各种矿物而变的五彩斑斓,庆幸的是政府限制开发,这神奇的多彩地貌依旧保持完好。远处的山脚被雨水冲刷出沟沟壑壑,像从土地里钻出的巨树的枝桠,悄悄漫上褐色的坡地。沿着盘旋公路到山顶,视线投向远处起伏的山丘,你会不由自主的赞叹造物主的神奇。每座山丘都有独特的色彩,丛林般深沉的墨绿,回忆般温暖的赭黄,星空般宁静的靛蓝,每个色块雄浑粗犷,有金属的光芒和质地,又有岁月的印迹。我相信,在这深深的地面之下,一定有我们未知的东西存在,或许有沉睡的巨龙守候着无尽的宝藏,等待着霍比特人将之唤醒,或许有艘外星人的庞大战舰在远古时期湮没于此,在宁静的子夜时分,向遥远的外太空发射出孤独的信号。谁知道呢。翻过多彩地貌的山口,天气晴好的话,远远便可以望见连绵起伏的大雪山,像古老的城墙,默默地守护着浩茫辽阔的札达土林。这里,曾经有过神秘的古格王朝遗址,曾经有过磅礴的海洋与群山,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风在这荒茫的土地上游走。
至今仍然无从解释,古格王朝存在了七百多年的灿烂文明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消亡,我们只能通过那些仅存的绚丽斑斓的壁画和古老沧桑的土林建筑,来猜测它曾经辉煌一时的历史。据史载,古格王朝为曾经拥有百万之众的金戈铁马的吐蕃王室后裔所建,先后传承二十余代国王,于十七世纪灭亡。古代印度的诸多重要佛教教义,正是由此地传入西藏,以教辅政贯穿于王国的整个历史,因此古格一直保持着西藏阿里佛教文化中心的地位。就像众多王朝的历史一样,古格王朝存在时也充斥着权力纷争、兄弟反目、巧取豪夺,当然,也有繁荣的边境贸易,娴熟的金属冶炼术和权威的佛教文化。可是,如此灿烂的文明,在浩大的命运面前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给后人遗留下空空如也的庙宇,千疮百孔的碉楼和断壁残垣的城堡。从扎不让村沿着公路上行,可以看到宏伟的古格王朝遗址。从现在仅存的依山迭砌的建筑群,便可以想像当时的气势恢弘,遗憾的是,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大地恢复了最初的寂静与空荡。是战乱?是瘟疫?还是去到某个外星空间?这对我们确实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千古之谜。
托林寺坐落于札达县城西北的象泉河畔,如今寺庙微小的规模与它曾经的历史地位极不相符,但这并未影响虔诚的藏民转经的脚步。无论是静谧的清晨,还是闪亮的午后,在泛着熠熠铜光的转经筒前,总能看到三三两两诚恳的身影。人数不似大昭寺般川涌,脚步也放得悠然,身旁的白杨树光影迷离,每张叶片都摇曳着深深浅浅的流光。在托林寺背后的象泉河畔等待落日是件幸福的事情。悠远的长风掠过高耸的灵塔,扬起经幡猎猎,为虔诚的子民吟诵祈福。河谷中亘古奔流的象泉河水被晚阳染成流金,如同酣畅淋漓的笔触在无尽天地间挥毫泼墨。浓云被吹成海浪的模样,从半空之中压将下来,云层与土林之间贯有两道神奇的彩虹,犹如冥冥神启,无从解读。假如逝人的灵魂果真有升天之途,我相信这衔接天地的彩虹便是最完美的路径。远空厚重的云层下半部是灰色的,上半部被晚阳渲染成壮丽的金黄色,仿佛下面是人间,上面是诸神,彩虹端端的矗立其间,这场景即神秘又魔幻,好似圣殿缓缓向你打开了厚重的大门,遗憾的是,我们却无丛探明去往的方式。
札达返回萨嘎时,要在破晓之前出发,纵然高原的清晨凉若冰泉,当你亲眼目睹那幽蓝的星空和璀璨的银河横亘头顶,这广阔无边的场景会令你感觉到深深的宁静,最佳的观赏位置是土林上方的观景平台,如果运气足够好,还能一并看到如花朵盛大绽放般绚烂的朝霞。札达土林地貌在地质学上叫河湖相,它的历史悠远到百万年之前的地质变迁,那时土林所在的位置还是烟波浩淼的湖水,由于喜马拉雅轰轰烈烈的造山运动使湖盆上升,水位递减,裸露出水面的山岩经过百万年的风吹雨打长期侵蚀,从而雕琢出如今这幅鬼斧神工的神奇景象。凌晨,雄伟壮阔的土林尚未苏醒,远方地平线上绵绵长长的银色雪山清晰可辨,星空下的冰峰雪色莹莹,默然屹立于藏蓝色的天幕之中,威严之势有如天国的城墙。雪山的另一面是印度。有那么一瞬间,你可以惊奇地看到,银色的山尖不时劈过狂放不羁的闪电,诡异而华丽,这奇绝的画面令人浮想联翩,或许,隐秘的传说和风中的奇缘正在那里悄悄地发生着。不需要等待太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会照耀这片土地。天际的雪山,近旁的土林,被漫暖质朴的阳光一寸寸地打亮,土林庞大的体魄一览无余,它的庞大是唯一的,是不可复制的,就像久远的时光,深厚沉重。
从萨嘎去往珠峰大本营,可以走定日方向,途中会翻越几个海拔四千多米的垭口,清晨时分,从山巅俯瞰大地,河道中流溢着金色的光,仿佛沉睡于天地间的巨龙的鳞甲,夏草新生,像绒毯般覆盖着广袤的田野,就连空气闻起来也是绿色的,充满了新生的力量,云朵的影子匆匆掠过草原,投射下或明或暗的阴影。经过波澜不惊的龙戳措之后,很快便可以抵达希夏邦马自然保护区。伫立垭口,波光潋滟的佩枯措尽收眼底,秋季的佩枯措是最美的,冰蓝色的湖水清洌可鉴,澄澈的阳光挥洒在水面上,透明的蓝色波面闪耀着钻石般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与佩枯措遥遥相对的,便是一座完全在中国境内的、海拔八千米级的大雪山希夏邦马峰。据当地人说,假如能够看到它的主峰,是件无比幸运的事情,这在天气恶劣多变的聂拉木地区真的非常难得,如果你人品爆表,甚至还可以亲眼目睹掠过峰顶的美妙的旗云,就像浩荡的长风中舒展的经幡,柔顺纯美,高远通彻。
希夏邦马保护区到老定日县城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不习惯高海拔的伙食,在县城内做好补给是明智之举。由于去往珠峰的新路(就是大家熟知的面条公路)尚在翻修,所以无奈只能选择路况极差的老路。在老定日的主街中段位置,可以看到一堵糙墙的侧面用红色油漆书写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珠峰,后面紧紧缀着一个同样无精打彩的箭头,指向的便是去往珠峰的老路。同行的队友纷纷表示,如此敷衍塞责的路标与世界第一峰的地位确实有些不符。尽管从箭头的指引处至珠峰大本营的路程仅有一百多公里,但即便是对路况非常熟悉的司机也要跑三四个小时,因为全程都是状况极差的搓板路,大小不一的坑洼和遍地可见的利石,对汽车的轮胎与减震损害极大,途中经常可以遇见半路抛锚的汽车,这在海拔接近五千的地方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好在,艰辛与景致总是成正比,越是难以抵达的地方,往往景象最惊艳。珠峰的日照金山是最令人震撼的。傍晚时分,红日低悬,高耸的山脊为磅礴壮丽的温暖所包围,每一寸肌体都闪耀着明亮的金色,很快,这明亮的色彩就会由下至上渐渐褪去,先是山体,然后山腰,最后在峰尖一闪即逝,就像桃花玉面的仕女缓缓披上神秘的面纱,悄然隐入蓝色的天际。这时才发现,一轮大得不可思议的圆月悄悄地镶嵌于侧翼的群山之上,其实它早就在那里了,只是雪山太过壮观,以至于忽略了它的存在。夜幕青黛,朗月如盘,那洁白的圆月明亮的近乎透明,光滑的边缘泛着淡淡的清辉,偶尔,会有晚归的飞鸟掠过天空,在晶莹清脆的月心投下羸弱的身影。
大卫·芬奇执导的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中有句经典台词:我希望你有时候能驻足于这个令你感到惊叹的世界,体会你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希望你能见到其他与你观点不同的人们,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值得自豪的一生。阿里,就是令你感到惊叹的地方。在这里,季风、旷野、雪山、星空,大自然的一切,就在眼前,真的可以触摸。生命只有一次,除却在那充斥着雾霾和噪音的城市中疲惫的消磨,还可以有更明亮的选择,去往哪里,并不重要,重要是的内心丰足,入得无人境,乃得自由心,这才是生命最美的颜色。出去走走吧,拿起相机,怀着一颗童真的心,去品读这漫无边际的大地,雕琢好每一缕上天赐予的微弱光线,并为你感觉值得的画面注入自己的情绪与梦想,这样做的好处在于,许多年之后,你可以借助这些凝固的瞬间,很容易地回忆起珠峰大本营那最后一抹余晖,想起遥远地平线上的年楚河畔金灿灿的晚霞,甚至在心头泛起当初面对恢弘苍凉的札达土林时的震撼。你会想起那些陪你一起走过的人,在高高的山顶一同守望璀璨的星河,在悠长的风中肆无忌惮的奔跑,星散地依靠在藏民的长椅上打盹,身上洒满午后的阳光。这画面是那么的美,怎能轻易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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