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仰阿娜”——探秘原始民族，看奕车“姑娘节”

奕车是哈尼族支系中的最原始的一支，主要居住在以哈尼梯田闻名世界的云南红河州南部红河县的羊街乡。

奕车文化的独特魅力几乎全都源于奕车妇女。奕车妇女开放的服饰，可媲美“摩梭族”的独特婚姻方式，带有性含义的舞蹈与祭祀、奕车妇女崇高的社会地位……而“仰阿娜”又将奕车妇女的独特性集中在了一起，并以此透射着整个奕车文化。

狂热的爱情盛会

“聪明美丽的姑娘呦，天上是闪闪烁烁的繁星，村外有沙沙作响的谷子，在这吉庆的夜晚，请喝下这杯甘美的甜酒，请吃下这块香甜的肥肉……”

山顶上，勇敢的奕车青年边唱着悠扬古老的曲调，边举起一杯美酒，从围坐的酒席上站起，大胆地向坐在对面所心仪的姑娘以歌示爱，并请姑娘喝下他手中的美酒，接受他的情谊。

姑娘见有青年向她发出邀请，惊喜下羞怯地低头微笑，不敢去接这杯酒，众人一片哄笑。此时，在席的长者便要发挥他的幽默诙谐，为尚不熟悉的青年人牵线搭桥，在一片大笑与起哄声中，姑娘终于接过了酒杯，对男青年也以歌相答，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酒过三循，原尚害羞的情侣们也开始纵情。男青年当众搭起姑娘的肩，姑娘笑而不避；有的男青年拣起一大块肥肉来喂身边的姑娘，姑娘也不示弱，当即插起一大个魔芋来回敬，“命令”男青年张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同时，在山中松树林里，穿着紧身短裤的奕车姑娘们围坐一圈，齐齐将她们健美的大腿展露出来，在阳光下十分醒目。她们弹着三弦琴欢唱“仰阿娜”之歌，歌声在树林中飘扬，吸引着打马上山来狂欢的男子。他们乔装打扮，插着羽毛，拿床单铺子马鞍上，骑着高头大马在山上围着姑娘们溜达，吆喝声中显示着男子的刚健魅力。

松树林里，过姑娘节的弈车少女袒露着大腿围坐一起唱歌。（

而那一边，阵阵铿锵有力而节奏明快的鼓声告诉我们正有奕车男女在跳舞狂欢。男子打起传统的牛皮鼓，“咚咚咚咚”的鼓声是在向他们的天神传达信息。而奕车男女，两两成对，手舞足蹈，用他们注重臀胯、甚至模拟性交的舞蹈动作，展现自我，表达对生命兴旺的追求。

整座山头人头攒动，奕车姑娘身佩的串串银饰随风而动，在望不清的密林里让人一听便知是她们来了；奕车男子的歌声则穿山越林直传进姑娘的心中，不知又是在向谁表达爱意……

这是奕车人的“仰阿娜”姑娘节。

这是奕车青年男女们爱的狂欢。

这是他们对自我的充分展露，对生命的诚挚热爱，对自由情感的尽情追求！

奕车是哈尼族支系中的一支，主要居住在云南红河州红河县的羊街乡。每年农历三月插秧完毕后的第一个属猴日都要举行“三月节”，外界称“姑娘节”，哈尼语称“仰阿娜”。

“仰”意为众人聚集，“阿”意为玩乐，“娜”意为休息。“仰阿娜”是奕车人在插秧完毕后，一种劳作后的休闲活动，也是奕车男女青年谈情说爱的节日盛会。

母系社会的影响对奕车人至今仍存，奕车人十分尊崇女性，又因为节日以姑娘为主，所以称为“姑娘节”。

从神圣祭祀到爱情狂欢

这一天各村寨德高望重的老者在早晨7点左右，就赶到姑娘山上祭奠，早饭过后10点左右，美丽的奕车姑娘穿着独特的民族盛装，带上小三弦，打着小白伞。小伙子则穿上最新的衣服，吹着号，打着鼓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空气清新、森林茂密、妥垤玛依花绽放的“孟者轰都山”上，成双成对地相约在树丛中自由地谈情说爱，寻求自己心爱的伴侣，直至黄昏，才双双携手而归。

谈起姑娘节的来历，还有个美丽的传说。传说，在一千年前，从太平洋来了两位龙女姐妹，娘苏和佖斯。她们是世上最最美丽的姑娘，她们骑着龙马来，经过羊街麻坡寨时，因为劳累了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她们就骑着龙马上了，“孟者轰都”山，由山顶上天去了。为了纪念她们，麻坡寨的村民至今每年过姑娘节时都要杀鸡宰猪地祭祀她们。而两位龙女升天的高山就成为了姑娘节举行的地点。“孟者洪都”是哈尼语，意为“骑马上高山”，说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孟者洪都山是羊街境内最高的山，海拔2125米。在那样的高山上谈情说爱，寻找自己心仪的伙伴，既可观赏风水，也可避人耳目，有个隐私的空间。据说，在当天如果男女互相情投意合，就可以私下约好地点时间，男方就打着火把来接姑娘回家，第一天要去男方家过夜，当下就可以同居了。而站在最高的山顶，也可便于俯览山下群寨，商量接头的地点。

在清晨，先由老者在孟者洪都山上祭祀，欲祝五谷丰收。早饭后，等老者们散了，姑娘小伙们才敢上山幽会。他们会喊高声着“伊喔——！”、“伊嚯嚯——！”的口调，从山脚的四面八方走上来，与在山那头还望不见的异性伙伴打招呼，确认身份，但这些口调在老人在场时是决不敢喊的。

他们谈情说爱的方式非常独特，姑娘用美妙动听的小三弦自弹自唱与小伙子山歌对答，如果姑娘喜欢上小伙子就会把头上的白帽子摘下来送给小伙子；如果不喜欢就只送一面小镜子给对方，以表示此次交往的纪念物。如果男方把白帽子强行抢走也不代表女方喜欢男方。姑娘的白帽就是代表着以身相许，代表心爱的伴侣。而男方在以前则会赠送自己的手帕，现在改为更具象征意义的信物了，那就是钥匙，更直接地表达了愿与姑娘同宿同栖的愿望。传统上，女子可准备多件白帽，以应付众多男子的追求，而男子也可同时与数名女子相约。他们恋爱的自由如此纯粹、开放，在我们现代社会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露腿坦胸的奕车服饰

奕车妇女的服饰对于“仰阿娜”这样的爱情盛会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奕车妇女的服饰十分独特，那紧身超短裤与袒露的衣襟对我们而言，是非常时尚而开放的，但对奕车人来说，其实却是自千年前起祖先们便世代相传的。

关于那样奇特的服饰，奕车人自己有个关于祖先艰辛迁徙的传说。但从实际上来看，除了方便劳作外，还遗留着原始民族粗犷、古朴的意味。奕车妇女的上衣无领对襟，里面不穿内衣，胸部微露，据说这是留给自己的“车爱”的。

奕车姑娘们都以拥有自己的“车爱”而自豪。“车爱”就是“亲密的伙伴”。奕车是个十分古老的民族，他们至今仍对原始群婚的制度有着模糊的印象。奕车妇女是拥有充分的社交自由的，即使结婚后，在有了孩子之前，女人也可以自由地拥有自己的“车爱”。所以虽然参加姑娘节的人以年轻男女为主，但也不限制已婚的，唯一的禁忌就是禁止有了孩子的妇女参加。

等待爱情来临的奕车姑娘，她们的衣襟内已穿上了衬衣。

传统上，每次上山狂欢，只要女子不反对，男子都可以随意去摸女方的胸部，而且往往是数男数女一起走，一路摸着上山。他们有相好见面以“摸乳”为招呼的习俗。在今天，这样的场面已经看不到了。但从老一辈的奕车妇女身上，仍可看到这些痕迹。她们往往比现在年轻的奕车姑娘穿得更袒露，更怡然自得。

年纪大的奕车还保持着坦胸的传统穿法。（

山上的游戏，还包括采松树枝去戳姑娘裸露的大腿。山上长满了葱郁的松树，来凑热闹旁观的小男孩将松树枝折下来，去戳奕车姑娘的大腿根，姑娘们一片惊叫，四处逃避。这看似是好玩的游戏，其实也表达了男孩们朦胧的自我表现。据说，以前山上还有两棵多依树，树高叶茂，相依而生，状如男女交媾。奕车女子背靠大树，男子便扑上去，模仿交媾动作。

男人们则奇装异服，用床单当披风，准备约会。

一群长老主持祭祀，另一群长老只要“负责”在一旁抽烟敲。

生死之间的游戏

现在的“姑娘节”还新增了“打磨秋”、“阿巴多酒会“和“农家宴”的内容。

“打磨秋”是种勇气与想象力结合的运动。磨秋类似于“跷跷板”，但是在一个一米多高的桩上支起长达六、七米的木杆。木杆绕着支点上下飞旋打转，木杆一头翘起时可高达十米左右。这在我们看来是那么危险而不可思议的运动，奕车青年们却世代相袭，前仆后继，甚至带着姑娘上磨秋。在木杆翘上天空，人为之飞舞的一刹那，有如被抛上天空的感觉。天空上有什么，高高的云彩后有谁在那？

磨秋桩是村寨的圣物，具有生殖崇拜的意味。磨秋桩子象征男性生殖器，高高挺拔矗立在地；被插在上面的磨秋木杆由于有个深深的圆洞，被磨秋桩尖顶着，所以就象征着女性生殖器。

在“打磨秋”的前一天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磨秋仪式，仪式后想有后代的妇女可以去摸一摸磨秋桩，祈祷得子。

“阿巴多”酒会就是我们开头看到的一幕，在姑娘山的山顶举行，男女成对而坐，邀请受人尊敬而诙谐的长者同席。席间，一对用鸡爪架起的雄鸡腰子则是世代相传的，男女约会必备的礼物。而男女间的交流都必须用歌唱的形式，以歌相敬，以歌作答。这不仅是歌酒的盛会，也是才智的较量。

“农家宴”是组织者特意安排的，把来宾都请到村寨的各家各户去与村民共享野味佳肴。

奕车人是对旺盛生命力极其崇拜的。奕车长老说“生首先是谷子的生”。所以奕车人的重大节日都和稻作生长联系在一起，是哈尼稻作文化的构成内容。“仰阿娜”在插秧完毕后举行，就意味着插下去的秧苗发芽生长。这和男女青年的谈情说爱联系在一起，是很具有象征意义的。稻谷的发芽，与爱情的萌芽正体现了人类与农作的关系，对自然的崇尚。

“仰阿娜”的誓约

姑娘节的前一天，我们被邀请到羊街普玛村的钱周虾老人家中做客。钱大爹是村中的老贝玛（祭祀师）。来到他家时，他的老伴正在穿针引线地修改明日要穿的节日盛装，堆在沙发上的那一串串奕车妇女服饰挂件特别引人注目。一拎才知道有多重，因为这些都是纯银打造的，有很多年的历史了，现在很少见了。更稀少的是上面那一块块装饰的圆币竟都是些中外钱币，各式各样。清光绪的、民国的，甚至是外国的钱币，应有尽有。这样一串银饰现在是非常珍贵了，要卖四、五千元。

今天白日里的调查一无所获，听说今晚这里要祭祀磨秋，才过来观看的。正无聊间，乡长随意问了钱大爹一句可赶过姑娘节，竟问出钱大爹夫妇就是我们今天找了一整天没找到的在姑娘节上相识、相恋、结婚，终生相伴的例子！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让我们顿时喜出望外！

钱大爹今年57岁，他夫人何龙艾52岁。当年钱大爹19岁，在姑娘节时结识了以前素未蒙面的何大妈，何大妈当时年仅14岁。两人跟随各自的同性伙伴在山上相遇，开始对歌。对歌都必须男人先开腔，后女人来对。对歌的歌词都是即兴而发，随调而填。但第一句一般先问“你从哪里来”，随后便是“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你喜欢怎样的小伙子”……这样一句句地对下来。男女青年们通过对歌来寻找与自己情同意合的异性。对歌对着情深意切好了，一对男女便走出队伍，从群体活动转为单独约会，牵手躲进茂林深处，对换信物，继续进一步发展感情。

当年何大妈送给钱大爹的是一对银手镯，钱大爹回增一面镜子。我问到当年那些东西还在吗？钱大爹说在，说着就进屋拿出来给我们看。能看到那么珍贵的物证，我真是十分地兴奋。只见钱大爹拿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兜，翻开一层又一层，最后拿出两只银镯子来。那对银镯十分沉重，上面雕刻花样，据说是拿了16块银锭打成的。现在更是钱大爹万金不换的传家之宝。

问及钱大爹自那日姑娘节与何大妈定情后怎样了。他说自那后他们天天见面，无一日不约会。三个月后，何大妈便嫁入钱家，两人如今都已半百，婚后感情和睦，从未分开过。生有二男二女，如今孙辈都有了。

我听了真是万分诧异又敬佩。想当年，何大妈14岁如此青春年少时便嫁给钱大爹，至今38年了，一直相守相望，那是何等真挚又珍贵的一段感情。而这个美丽的例子，也为我们证明了姑娘节的恋爱性质，一个现在虽已远去但仍然拥有感人力量的传统习俗。

现在与未来

一千年前，自奕车人迁徙至此开始，就有了过“仰阿娜”节的习俗。这个习俗延续千年，其古老旺盛的生命力从未因外界影响而中断过，包括解放前和文革时期，世世代代如此相袭相承着。

然而近十几年来，改革开放带来的影响，却使这千年不变的民族传统发生了较之文革时期都不曾有过的变化。由于奕车服饰昂贵复杂，相比起汉族的衣服，做起来劳财费力，生产得就渐渐少了。现在的奕车少女读书后受文明思想的影响，羞于这样袒露自己的身体，也不再穿了。现在的奕车妇女，只有在过像“仰阿娜”这样的节日时才会穿戴起那套古老的行头。

而自2004年起，羊街乡政府为了恢复姑娘节，宣扬、振兴民族传统，开始参与组织姑娘节。一千年来由民众自发的节日，现在变成了政府行为。这其间有利有弊。在政府的组织下，奕车妇女的服饰不至于失传，奕车的歌舞更具规范，还加进了新编的舞蹈作品。外界渐渐知道了这个深山里的独特民族，纷纷前来考察参观。但当一个民俗节日变成了个旅游商品后，必定会带入商业元素，出现对其原始形式的破坏。但羊街乡政府一直极力将其往保留原汁原味的方向努力。

作为公开的旅游节日后，每年的姑娘节都引来了众多中外游客，和国内各种文化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他们都纷纷记录姑娘节的每一个细节，为老人们录制古老的曲调，试图挽救少数民族珍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