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期序言-丢失的旅途

秦岭交通图。在西汉高速通车之前，从陕西翻越秦岭入川主要有两条线可走。108周佛公路是入川最近的路线，不过在冬季容易因风雪中断，在姜眉公路通车后其车流量显著减少。姜眉公路路程比108线略远，即从西宝高速在眉县下高速经太白县城翻越秦岭，和太白线路在太白县城即合为一条线路，这条线路一度是入川的首选。不过在2009年西汉高速通车之后，这两条线路就逐渐衰落了。

2012九月末的北京，正值双节当前。

连续两天，我在拥挤的五环上进退不得。回到家已过九点，而微博上还不断有人用手机闪一张半明半暗的车内实景，附一句，“我堵在……”

身居都市的人，谁没体会过堵车？而堵车的心情指数，就像身处于中国股市一般，随着时间推移，下降趋势也愈发明显。

有没有一次，你堵过两小时以上的车，却依然气定神闲？

在七年前，在秦岭蜿蜒的山脊上，我就曾遭遇过一次这样的堵车。

当视野中逐渐迫近的长龙终于来到眼前，同行的老胡停下了车。他快步绕到了弯道的前方，过了一会，慢慢地走了回来。老胡开车门拿了烟，在树下找了块尚未被山间细雨润湿的石头坐下，然后冲我摇摇头，悠然地点起了烟。

老胡的动作明确告诉我，我们遭遇的这场堵车决非短时间可以解决。事实上，在穿越秦岭的高速公路通车之前，遭遇堵车是每一个司机都必须要知晓并且接受的规则。

很快的，这条原本只应该属于流动和静止两个极端的国道上，逐渐多了一些声响和人影，变得不再那么单调。

人们陆续下了车，或站或坐。男人们借着火点着烟，女人在路边带着孩子逗弄闲花野草，而挽着网兜提着暖水壶的山民，则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三三两两地游动在道路上。一时间，男人们高谈阔论，女人呼应着孩子脆响的童音，或远或近“方便面煮鸡蛋花生玉米”的叫卖声，让这无言的山路变得生动起来。

看着远处根本看不到头的茫茫车龙，我心里有些着急。山水纵好，但出门在外，每天的日程都一环扣一环，想到这情理之中预料之外被延后的几个小时，我不禁叹了口气。一抬眼，却看见老胡正看着我，他点着烟的手朝我轻轻摆了摆，意思是顺其自然。

我苦笑一下，踱到路旁。

此刻山间微雨，雾气氤氲，极目远望，满眼绿意。空山新雨后，秦岭无闲草，凉爽湿润的空气混和着众多植物的幽香，几次深呼吸，人已融入这红尘外的清凉世界里。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转然间，人已流连不能归。

这横亘在中国内陆腹地长达1600公里的秦岭，他远望之下的壮美与磅礴，他近观之间的幽深与静谧，从古至今已有不胜枚举的文字与画卷记录。尽管与秦岭已不是初见，尽管原本是一次无奈的滞留，可这次的不期而遇，秦岭还是用它高山为之仰止的风范毫不客气地把我掠了过去，置于他的世界，令你心甘情愿与他生息与共。

时隔数年，再一次路过秦岭，西汉高速公路已经通车。

这条穿越秦岭山脉的道路，桥隧相连，竟占到总里程数的三分之二。高速修建之际的艰难与坎坷，一定难以言表。而正是这条使得西安与成都之间只有7小时车程的道路，让“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千古绝唱，成为一段只凭回首的历史。

隧道绵延不尽，穿行其中，变幻的灯光映在光滑的四壁，波光粼粼。一辆辆穿梭而过的汽车，让我不禁想起现代峡谷里的鱼，它们栖身在水库与电站的引水管之间，再也看不到岸旁掠过的风景，早已丢失了碧波映日鱼翔浅滩的那段旅途。

高速路的快捷与方便自不必说，但可以预见的是，翻越秦岭体验一日四季的交通方式终将被淘汰，随之而来的是沿途城镇的没落和人口的迁移。

在动画片《汽车总动员》中，主角“闪电麦坤”误入66号公路旁即将废弃的小镇，以它的奇遇唤起了美国民众对于这条“母亲路”的回忆，并重温那段充满艰辛和骄傲的西部开拓史。

高速一旦开通，国道终将老去。然而，不论时光如何流转，这传承中华龙脉的秦岭始终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离不弃。或许某一天，或许某些人，会像方兴未艾的“66号公路联盟”那般，终于会想起，并且试图追忆起这一段被我们曾经丢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