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期序-荒野 • 江湖

天山最高峰托木尔峰，海拔7435米，坐落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温宿县西北部。天山在中国的武侠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摄影/马占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是看武侠多年，最打动我的一句话。

江湖是不需要找的。我们这些熙熙攘攘的人们，本来就已身在江湖。而荒野，却需要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甚至机缘巧合之后，才能抵达。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金庸古龙等大家笔下那些行走江湖的武林豪杰们。

他们的命运总是波澜起伏，当命里的时运走完而不济悄然来临时，生活便会立时从万人景仰化作泥沙俱下，逼得他们一旦离开城池，就必须以寻找甚至跌落万丈悬崖的极端方式进入荒野，从而求得一线生机。

有人说，武侠就是成年人的童话。既然生活已经撕碎了一切美好，那么童话则必然会给予我们心灵以慰藉。

毫无悬念的，荒野也仅是大侠们休养生息的上善之所。即便是落入昆仑山深谷时只是一个懵懂少年的张无忌，当他日食鲜果白鱼养好了伤口，并碰巧从白猿腹中找到失踪百年的秘笈从而练成九阳神功之后，也免不了会对着绝壁上高悬的月亮，思念起那曾经让自己只想逃离的世界。

身体的伤已经痊愈，精深的武功已然练就，而人生的大道至理，终于在一个心无旁骛的时刻恍然顿悟，于是最初的勇气，重又回到了大侠那曾经无所畏惧的的内心。

由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荒野之于它的闯入者，其在武侠中的涵义远不仅限于聊以藏身的绝境，其实是兼具疗伤、修炼、励志、觉悟等人生升华与转折的一处秘境。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荒野才能做到如此的神奇呢？

从大侠们的行踪来分析，我们便会发现，承载荒野这个词汇的实体似乎没有定论：无高山，峡谷亦可；无密林，大漠也可。然而万变不离其宗，成为荒野最重要的条件其实就是无人迹，或少人迹。

原来羁绊我们的，就是人。

因为人，就是江湖。因为人在江湖，就会身不由己。

我有一个朋友，此君亦是个奇人。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他，那就是好饮，喜山林。

在我的记忆中，每隔几个月，他就会开车进山，带上帐篷睡袋还有足够的口粮，再请上一个剽悍的山民帮他背上两大箱酒，和他一起出发，到没有人烟的深山里去。

然后，遣回山民，不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过几天，他回城，生活照旧，一切继续。

没有人知道那些天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山里做了什么，那些失踪的日子里，恐怕只有空空如也的酒瓶，才知道他的行踪。

我曾经问他：“这么多年你不停地去野外，有没有那么一次，干脆就不想回来了？”

他豪爽地大笑起来，不置可否。

许多朋友曾向我感慨，很羡慕那些浪迹天涯后便不再留恋城市的人，和他们相比，会觉得自己对荒野的热爱显得有些浅薄。

浅薄吗？倒不一定。

洒脱是一种风格，责任则是一种美德。

我们一次次从荒野重又回到城市，不过是，重回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