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
没有航标的河流
发布时间:2013年08月01日 文章出自:行天下 作者: 周伟
印象怒江
每天早晨7点,匹河怒族乡老姆登教堂的钟都会准时响起。钟声清脆而悠远,伴随着峡谷阴凉的微风,传遍整个村子,余音在峡谷之中久久回响。
渐渐地,朝阳从背后的碧罗雪山喷薄而出,把对面高黎贡山的积雪映成金黄色。天空中红色的云雾一扫峡谷的清幽,教堂在这冷暖的对比间俯视着奔腾不息的怒江,显得格外宁静与平和。
怒江的人类史就是一部迁徙的传奇。
目前生活环境依然封闭的独龙族,是滇藏古道上最早的迁徙民。而匹河乡的怒族“怒苏”支系则大约从隋唐时期开始,便由四川凉山地区和云南丽江地区逐渐西迁到兰坪澜沧江两岸,最后进入怒江地区。如今在怒江州人口超过一半的傈僳族,也是地地道道的迁徙民族。
生活在云南西北部贡山县的独龙族妇女有文面的习俗,据考证是为了预防外族的掳掠。少女初长成时,独龙族文身师会以硬刺戳破她的脸,再用锅烟或深色的草汁反复揉擦,让颜料渗入皮下,青蓝色的文样便留在了脸上。
不过,这一古老习俗已在建国后被禁止,目前仅有30多个文面妇女尚健在。
怒江流域山高谷深、沟壑纵横,这种独特的自然环境,既为当地传统文化的生存和延续构筑了一道坚实的屏障,也给当地人的生产生活和对外沟通增添了许多困难。
和峡谷外面的世界相比,这里的生活变化得太缓慢了,尤其是那些远离公路、赶一次集要花上一天时间的村落。对于这些从小生长在峡谷中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太需要借助一些外在的因素来改变他们“波澜不惊”的生活了。
六库
我的怒江之行是从六库开始的。
六库是云南怒江州府所在地,而向阳桥是这个山城最热闹的地方。这座建于1970年的柔性吊桥和下游不远处新建的单孔拱桥相比,显得瘦弱而苍老。站在桥上,只要一有行人走过,整个桥体就会随之颤动甚至摇晃,但这并不妨碍各方人群在这里聚集。
向阳桥头有几个常年在这里摆摊做小买卖的傈僳人,他们大都是卖酒的——一种用大峡谷中的传统主食玉米,拌和酒曲发酵后再经蒸馏而得的白酒,怒江人称之为“杵酒”。
傍晚时分,相互熟识的傈僳人便围拢在这里,卖酒的人也不吝啬,倒出一杯,让人随意去喝,每人喝了一口便自觉传给下一个,酒杯就在人群中传递着,直到空了,或许另一个卖家会慷慨地再次满上,然后继续。
就在这杯酒传递的过程中,人群会在一嗓深沉有力的吆喝声中开始歌唱,然后一层层不停地延续与唱和,最后人们会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随着歌声摆动身体,沉重的跺脚舞步很快便成为歌者和谐的伴奏。
这时,峡谷里天色渐暗,没入高黎贡山的落日发出的最后余辉,将天空染成鲜艳的红色,闭上眼睛,这峡谷里彷佛流淌的不是滔滔江水,而是歌声。
知子罗
知子罗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村子,当地人仍然习惯叫它“碧江”,它也是众多旅行者传说中的“废城”。
解放以前,知子罗是碧江设置局的所在地。解放以后,怒江州的州府和成立于1954
年的碧江县府,以及驻军部队的团部都设在了这里,知子罗一度成为怒江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中心。从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州府逐步搬迁到现在的六库。1986年碧江撤县,知子罗于是成了一座“废城”,而附近的一些村民则被安置到“县城”中那些青砖灰瓦、结构牢固的大楼里面。
如今的知子罗村,依然保持着30年前碧江县城的格局,原县图书馆是一栋三层八角楼,兀立在村口,从空荡荡的楼上可以俯瞰怒江,于是被旅行者命名为“望江楼”。
我在江边乡政府所在地匹河一直等到傍晚,才搭上一辆农用车,摇摇晃晃地抵达了这个海拔2000米的地方。同车的有十来个人,都是本村的,车子停下没多久,人们便四下散去,宽阔的水泥街道突然空旷得有些令人不安。
知子罗的村民依然用当年建筑的所属单位来介绍自己的住所——什么“县委大院”、“粮食局”、“武装部”、“新华书店”,每一个城市才有的机构都成了“我家”,乍一听还真有点滑稽。
从知子罗往东,翻过碧罗雪山,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澜沧江边的营盘镇了,这条路一直是进出怒江的古道:兰坪的井盐、牲畜、日杂用品由此进入怒江,怒江的生漆、核桃等由此运出。当年州、县政府还在知子罗的时候,公路已经修到了垭口,但是碧江县一撤销,这条路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知子罗原先是一个怒族村,而搬迁进来的大都是附近村子的傈僳族人,再加上原先在老碧江县工作,因各种原因而定居下来的白族、汉族人,知子罗成为了一个多民族混居的村落。
信仰
天主教和基督教从19世纪末开始进入怒江,经过100多年坎坷的传播之路,终于在傈僳族、怒族人当中扎下了根,尤其是基督教,已经成为怒江大峡谷最主要的宗教信仰。
在遍布怒江两侧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教堂中,老姆登是原碧江县的第一座教堂。它始建于1930年,此后一直是碧江县教会的培训基地和圣诞节活动的举办地。
遗憾的是,旧教堂在1958年的运动中被拆毁了,直到1979年恢复宗教自由,老姆登教堂才得以重建。
怒江的基督教堂基本和民居相似,没有太多的装饰。老姆登实在算不上雄伟,但在怒江峡谷当中却是最大的一个教堂,加上它特殊的历史地位,便逐渐声名远播。
每年的圣诞节来临之前,在怒江两岸的崎岖的山路上,成群结队的怒族人背着蔬菜、大米甚至铺盖,女人用背篓背着她们的孩子,像是听从着一个统一的号令,往老姆登的方向前进。
居住在河谷公路沿线的人们因为交通便利,也许会成群地挤在一个拖拉机上,“突突突”地向着半山腰的的老姆登爬来,而那些生活在对岸的人们,则要踏着摇摇晃晃的悬索桥,或者把自己挂在一根钢索上飞过冬季清澈碧绿的怒江,再沿着山坡的老路蹒跚而来。那些鲜艳的怒族服饰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闪烁,这一刻,假如从天空俯瞰,怒江的碧波,和彩色的人流一定交织成一幅绚烂的景观。
平安夜里除了正式的祈祷活动以外,主要就是唱赞美诗,先是集体的合唱,再就是匹河乡9个村的37个教堂分别上台表演。
当夜幕降临,在峡谷漆黑的天幕中,被昏暗的光芒勾勒出来的教堂似乎就是浩淼世界的天堂。顷刻间,从教堂中传出宏大而富于层次的歌声,层层叠叠冲向云霄,一首接着一首——初到怒江的人,没有不被那些散落在峡谷两岸大大小小教堂中飘扬出来的赞美诗所震撼的,而这平安夜的宏大歌声,其规模气势更是无与伦比。
怒江人接受基督教也有深刻的文化和经济因素,包含了浓重的功利色彩——基督教宣扬的生活方式帮助信众摆脱了酗酒、赌博的生活方式,摆脱了买卖婚姻和杀牲祭祀所带来的沉重的经济负担,提高了文化知识水平,这些都给当时仍处在原始状态的民族以深刻的影响。
圣诞节第三天的下午,人们会在玉米地里开展文体竞技活动,有爬杆、绑腿跑步、蒙眼敲锣等,这些都是原来怒族人新年的娱乐活动——惟有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某些文化上的融合。
第四天的上午,在最后一次聚餐结束后,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教会的几位负责人站在“生命之门”的一侧,与所有的信徒一一握手,每个人口中都念叨着“花花(平安)”。上千人的告别仪式,嘈杂而有序,人们的脸上一扫宗教的肃穆,洋溢着节日的喜悦。
很多素不相识的人上前来与我握手,那些能说些汉语的立即就邀请我去他们的村寨做客,我彷佛是他们久违的一个老朋友,是和他们团聚在一起的一分子。是啊,圣诞节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峡谷里、联络沟通都需要艰难跋涉的人们来说是一次重大的团聚,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峡谷的生活是单调的,但身体的团聚,可以使人感受温暖,心灵的团聚,可以让人抵御寂寞。
生存
几次的怒江之行让我深切地感受到大峡谷的生态极其脆弱。和30年前相比,怒江的植被已经被彻底地改变了。据1946年的记载:“怒江两岸,丛山绵亘,且林木总类繁多。树龄数十年至数百年不等,均系原始天然林。”即使到上世纪80年代以前,怒江两岸的森林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将江面遮蔽,在江边根本看不到峡谷的V字形状。
那些已经被砍伐殆尽的原始森林,是和怒江人一同生长繁衍起来的,当它们被一车一车拉出峡谷的时候,却未给他们带来多少实际利益,也未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观。
上世纪90年代,知子罗迎来了自碧江撤县以来的第一次繁华,这次的繁华是因为开发碧罗雪山的森林资源,大批来自云南、四川等地的伐木工人进驻知子罗,一时间这个沉寂多年的“废城”再一次恢复曾经的熙熙攘攘,街道两侧店铺林立。90年代末,国家开始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知子罗的喧嚣又在一夜之间沉寂,当地的经济发展再次陷于停顿。
近年来,有很多东部农村青年到峡谷里面来娶媳妇,彩礼能达到一两万,这对于当地人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很多家庭就因此盖了新房或让儿子娶上了媳妇。这些峡谷中的妇女走出去以后,由于语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很少有幸福美满的,很多妇女因此被迫回到峡谷中。
怒江干流建坝的事情在峡谷之外已经被争论得沸沸扬扬,水利开发使怒江面临着一场彻底的变革,生活在峡谷里的人们已经隐隐有所感觉,他们的生活将会发生变化。但对于大多数生活在怒江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来说,找寻一个梦想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结尾
每一次离开怒江的时候,我都会回到向阳桥头。卖酒的傈僳人依然会盛情地邀我喝酒,我的心中充盈着怒江的风景,充盈着许多面孔,充盈着太多的酒歌和赞美诗。
时间如江水不会停滞,在浊了又清、绿了又黄的流转中,怒江在时代的钟摆上摇晃着——寻找平衡,企望美好。
怒江攻略
(一)交通
从昆明出发,可到北站坐夜班的火车,第二天早晨(8小时左右)抵达大理下关,票价35元,学生票18元,再坐班车去往怒江州首府六库,票价在50元左右。
此外,你也可从昆明直接坐汽车到六库。昆明火车站旁的汽车客运站及昆明南窑汽车站,都有直达六库、福贡的班车。昆明到六库有四分之三是高速公路,行程约13小时,票价110元左右,春节期间160元左右;昆明到福贡票价在160元左右,可砍价。
另一种旅行方式,便是从昆明机场转乘支线航班到保山(票价400元左右),游览腾冲、高黎贡山之后沿怒江溯流而上进入怒江大峡谷。保山到六库的车很多,行车约5小时,票价20元;腾冲到六库行车7小时,票价30元,无夜班车。
怒江大峡谷中有一条沿江公路贯通泸水、福贡和贡山三县,除雨季或偶尔的大雪外,这条路一般都很顺畅,镇与镇之间也有当地的小面包车运营,交通十分方便。但如果你要进入半山腰的村寨,唯一的方法就是徒步,因为那里一般不通车。
去往“废城”知子罗和老姆登大教堂可在福贡县匹河乡下车,每天傍晚都有卡车上山进村。
从六库到中缅边境的片马,交通方便,约5小时车程,票价25元。
六库到丙中洛均为柏油路,有些路段较窄、车速不能快。六库到贡山行车约8小时,票价35元;贡山到丙中洛每小时有一班车,一个多小时可到,票价8元,通常下午4点后停止发车。到丙中洛后,可找当地的小卡车去西藏察隅县察瓦龙乡。这段路仅85公里,但路况不好,路上还有飞石区,十分危险。
游览怒江峡谷时,如要租车,司机一般要价较贵,六座小面包车要价350—400元/天,包司机食宿。
(二)住宿
怒江沿途几个主要的住宿点为六库、福贡、贡山和丙中洛,前三个地方都有政府招待所,价格不高,丙中洛则都是住在当地人家里。怒江大峡谷的三县及城镇都建在公路沿线,县城都有比较好的宾馆,标间多在一百元左右。乡镇的住宿条件较差。丙中洛家庭旅馆很多,价格也便宜,迪麻洛、秋娜桶也有家庭旅馆。知子罗也有一家旅馆,也可直接到当地小学找个教室借宿一晚。
六库检察院培训中心招待所条件不错,标间60元;贡山的银河小宾馆标间40元;丙中洛的茶马客栈标间40元;和顺的古城民居,一般都是住宿每人15至25元,吃饭每餐10到15元,当地的车马店青年旅馆,每个床位30元。
(三)注意事项
怒江早晚温差较大,紫外线略强,进入春季后多雨,较为潮湿,建议带厚外套及雨具,准备一些防晒用品。
丙中洛多种宗教共存,多民族聚居,要尊重当地民族的生活习俗及信仰。农家的火塘是比较神圣的地方,外人一般不许碰触,更不要往里扔杂物,火塘上的三脚架不能用脚踩、跨越或随便移动。如需摄影,要先征得对方同意。
怒江地处山区,离县城近的地方手机信号较强,但一进山就会断断续续,有时会完全没有信号。
县城一般都有网吧,但基本上都不能使用移动存储设备,喜欢摄影的人最好携带相机伴侣或多带存储卡。
自备常用药品,进山后须带些现金,因为山里头不会有取钱的地方。
【附录】
怒江周边游
(一)向西:独龙江之旅
怒江峡谷腹地的贡山是前往独龙江的惟一入口,其间有两条路,都要翻越高黎贡山。
进入独龙江的人马驿道是一条非常好的徒步线路,这是过去马帮和挑夫走的路,曾为独龙江与外界惟一的通道,纪录片《最后的马帮》描述就是这条路。目前已有新修的公路,但因为经常塌方,还不能算是真正通车。可以选择从老路进入,从新路返回。
一般3至4天可以从县城抵达独龙江老县政府所在地巴坡,当中可以在其期保护站、东西哨房等地住宿和露营。徒步须带全装备,雨季最主要的是要包裹好小腿,以防止蚂蝗的攻击。徒步须在每年5至10月间进行,10月之后基本上就要封山了。
(二)向东:从怒江到澜沧江
翻越碧罗雪山,从怒江进入澜沧江的线路很多,最热门和成熟的线路有两条,一是从贡山县迪麻洛到德钦茨中,一是从迪麻洛到永之。迪麻洛距贡山县城约32公里,其中有12公里碎石山路,当地有很多从事向导的村民,对线路非常熟悉。
迪麻洛到永之一般需要三天时间,难度相对较小;迪麻洛到茨中一般需要两天时间,要翻越三个垭口,难度较大,但可看到景观较多。
迪麻洛至茨中路线为:迪麻洛—白汉洛—崩咕(音译)草场—巴拉贡垭口(3900m)—巴拉贡牧场(3800m)—初卡牧场(进入蚂蟥区)—色洼隆马草场—色拉格丁牧场(走出蚂蟥区)—蛇拉腊垭口(4300m)—洛龙加龙河—拉扎牧场—杜瓦扎楚牧场(3500m)—贡多拉垭口—茨中村
茨中地处河谷地带,气候比较温润,即便冬天也不算太冷,但要避免在雨季和大雪天前往,因为此时很容易因山体滑坡或塌方而导致道路中断。茨中有四五家农家客栈,每人20元,吃饭5至10元每餐。“游客之家”客栈环境较好,可以看到教堂和村子的全貌。茨中天主教堂原址在茨中村南约15公里的茨姑村,这里被称为香格里拉的象征。
责任编辑 / 杨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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