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西藏”说开去

“夜西藏”情结

行天下：请问卡布老师，您目前已经扎根西藏摄影多少年？为什么它对您有这样大的吸引力？

卡布：我出生在四川省甘孜州理塘县，其实这里就是藏族的康巴地区，我在这里长至成年。我看到过一句话：对于寻梦者，西藏是最久远的梦境；对于离去者，西藏是最终极的追忆；对于向往者，西藏是最迷恋的圣域；对于行走者，西藏是最理想的旅程。

虽然我一直以为，摄影不是用于表现世界的作品，而是世界本身的片断，但在某些极端的时刻，我也必须要感谢现代科技的进步。相机越来越先进，感光度越来越高，我们可以使用的镜头越来越锐利，相机的很多功能已经部分超过了我们的视野范围。虽然在宽容度上，相机永远没有人眼这么好的自动调节功能，可是，从望远的角度、高感光度上去看，相机，已经可以延伸出我们的视野，这毋庸置疑。在这里我开始了支离破碎地“切片”行为，我只是想，能把这些在路途中曾经看到过，曾经发生过的事，曾经想象过的事，告诉更多的人。

行天下：那您是从何时开始、出于怎样的契机有意识地着重记录西藏的夜景的？

卡布：我在拉萨有十年时间了，西藏夜间摄影的想法始于三年前。世界是多维的，我们的生活除了白天还有黑夜。我尝试着开创并使用了另一个角度去诠释，那就是在夜晚里静静的西藏。试想，当你有了视夜晚如白昼的视场，你一定会发现，有很多我们曾经并不关注、并不在意的一切，它们其实一直真实存在，一直在流淌。

行天下：西藏夜景拍摄对记录西藏有怎样特殊的意义？对您本人又有怎样的特殊意义？

卡布：现世中，藏民族也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发展的世界大潮，他们也有权利分享主体社会、乃至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在拉萨早已经很难拍到极为漂亮的星空，即使是晴夜，我们上空的星一直就在，但它们一定显得非常稀疏，因为城市不夜的灯光，尤其是布达拉宫周边的灯光，让你在晚归拉萨时也远远可以看到城市上空被这些人造灯光映射着的红云。这些红红的光线早已经盖住我们可怜的视及范围。黑暗中，人类在动物界本就是弱视群体。

我多么希望世界上多几天全民熄灯日，让我们的孩子们还可以如同我们儿时那样，在夏夜中抬头看银河，听长辈讲关于天空的故事。我们儿时的记忆不能仅仅是靠文字或者话语来传递，有些事物，我们正在经历，同时，我们也正在失去。因此，我试图让人们开始反思“现代文明”带给我们的丢失、遗弃以及忽略。对于我本人而言，我尝试了以白天的视角去解读夜晚，这是一个重要的进程，我们有了感光度更好的摄影装备，这延伸了我们可以尝试表达的区域。

行天下：2013年9月的《中国国家地理》以您的“夜西藏”作为封面。单之蔷老师在那一期的卷首语中，将您称为“孤独的夜行侠”，拍摄时您会感觉孤独或者害怕吗？平日的拍摄生活又是怎样的？

卡布：单老师这样称呼我是因为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来积累，并拍摄了这样的照片，确实大多数照片是我独自一个人完成的整个拍摄过程。而我非常享受这样的拍摄过程，摄影有时候就是自我对话。日常的拍摄中，我也拍摄白天的照片啊，我有其它的系列照片，夜西藏，只是我拍摄西藏系列中的一部分。孤独感一直存在，人嘛，生来孤独。害怕反而是没有的感受，在人越稀少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不是么？

行天下：在夜拍西藏的过程中，有没有让您觉得最困难或者最遗憾的一次拍摄？

卡布：有一张超大月亮从某一个古堡后升起的照片，到今天它依然存在于我的想象中。我没有拍摄到过，我相信存在，但这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夜西藏”拍摄

行天下：夜间摄影需要哪些器材？

卡布：我是佳能的赞助摄影师，我用的装备基本上涵盖了他们最新的机身以及镜头。重要的是，夜间摄影的附件非常重要，比如脚架和快门线，它们可以减少拍摄时机身的晃动，比如定位GPS，可以告诉我当前的位置，还能查询日月升落的时间。

行天下：夜拍最重要的技巧是什么？

卡布：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把夜晚当作白天，夜晚其实是有光的。我们人眼观测不到的，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夜间摄影同样是需要用光的。不同的光感环境一定不是一个固定参数可以表述的，这需要你来决定你想表现或者想表述的摄影语言。如何让你的相机完成你的想象画面？这一点可能是专业和业余摄影师的区别，有时候更重要的是想法，相机只是我们的工具，因其设置不同而会有不同的效果，艺术有时候就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从而有了本质的区别。

行天下：在西藏夜拍需要准备哪些特殊装备，有哪些注意事项？

卡布：需要注意的是，夜间摄影的辅助，例如对天文知识的了解程度，有助于你拍摄前想象画面。同时，西藏海拔高，白天和夜间温差巨大，良好的保温措施可以让我们更好地工作。这非常重要，人体的保温和相机的保护都非常重要。另外，夜间摄影还要求你对拍摄环境提前做了解。

行天下：为什么西藏适合拍摄夜景？

卡布：我庆幸着在西藏还有一些海拔相对较高、没有工业、人烟稀疏的地方，在那里还有这样璀璨夺目的星空可以用我们有限的视力视及！这里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观测地，而这片地域的稀薄空气，还非常难得的干燥，空气中的水汽和杂质少，拍出的照片也会更加清澈。这里离天更近，也给了我更多的想象空间。

行天下：拍摄夜西藏时，您偏爱哪些题材？它们有怎样独特的美感？

卡布：宗教与西藏密不可分，寺院与宇宙符合我们哲学的思考范畴。当然，古人对天空的思考观察比我们更甚，因为他们依靠天空指引方向，因为天空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什么节气。如果你开始在夜间观赏你会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当然其实并不是全新，而是我们忽略的世界。月升如同日出，又不同于日出，比日出多了更多的意境。不要忘记天空是弧形的，还会有月落，这个世界有太多人根本没有看到过月升，更不要说看到过月落日出这样的星际交替。很多时候，现代社会让我们根本停不下来去观察你身边的一切。夜间摄影会有更多的维度可以让我们去尝试表达，描述我们与这个世界的关系。